102、番外（六）
朝七日后,朱见深重新掌理朝堂要事，只是他的心力交瘁,每回上朝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，时时出神。
皇贵妃万贞儿的离去，并没有让朱见深后宫中的后妃们生了争宠的指望,反而让她们更加的担忧今后的日子。朱见深白日在乾清宫劳心政事,夜深便独自去昭德宫，坐在昭德宫的寝殿，对着皇贵妃生前用过的东西，自言自语。
周太后知道皇帝这是想念万贞儿才会如此，不过也没有放在心上,宫中年轻的后妃如过江之鲫，觉得朱见深伤心一阵也就好了。
七日虽不长，但是对于从未掌理过朝政朱祐樘来说,身子实在是有些撑不住。朱见深日夜痛思万贞儿,将许多事宜悉数推给了朱祐樘，朱佑樘这几日夜不能寝，靠着参汤和浓茶吊着精神。
太子宫内,朱祐樘坐在桌前看着奏折，眉头紧蹙。张菀青一直跟着在旁侍候,人也熬得有些憔悴。
“你若累了,赶快去歇着，这还有几份奏折，我看完了也就无事了。”朱祐樘说着,端起参汤饮下。
张菀青将床榻铺好，这几日朱佑樘咳嗽得愈来愈厉害，着实让她有些担心。
“太子殿下，还是早些睡吧，明日再看也不迟。”张菀青走到他的身边，为他揉了揉肩臂。
朱佑樘叹了叹气，知道如果自己不歇下，张菀青定会一直等着，看着剩下不多的折子，他随手放到了一边，起身想要安寝。
张菀青这几日伺候他更衣娴熟了不少，更衣后二人躺在寝榻上，相拥而眠。
翌日晨明，朱祐樘看着张菀青睡得很熟，不舍得将她扰醒，门口的婢女轻手轻脚的进来，将打好的热水放在桌上便退身出去了。
朱祐樘刚坐起身，便被张菀青拉住了。
“太子殿下这几日劳累了，再歇一歇吧。”方才婢女推门进来的时候，张菀青就已经醒了，只是她如果起身梳洗，朱祐樘也定会起身。
朱祐樘握着她的手，“父皇一直为万氏哀伤不已，我若不是好好帮衬打理，只会让朝臣妄议闲言。”
张菀青也起身下榻，伺候朱祐樘洗漱。匆匆吃过几口早膳后，朱见深又命人送来了一堆未批阅的奏折。
朱祐樘看着奏折上的内容皆是参奏有关西厂的，朱见深这些年颇为宠信汪直，更命他建西厂与东厂相抗衡，东厂的势力虽然削弱不少，但这无疑也助长了西厂的势力，殊不知先帝朱祁镇便是因为宠信宦官王振，才会引出后面一桩又一桩的事端。
“这帮混入朝堂的奸佞，来日我定会替大明铲除了他们！”朱祐樘狠狠地将折子摔在桌上。
张菀青拿起一看，原来又是一道参奏西厂汪直的折子，有人说汪直仗着皇贵妃的宠信，在西厂笼络权势，作威作福很是得意。
西厂建立的初衷，本是替朱见深探听宫外臣民人心动向之用，汪直到处捕风捉影，就算没有事端发生也要尽力制造，哄得朱见深对他尤为信任。
曾经有一些贤良忠心的臣子进言革除西厂，将汪直废黜，朱见深本来已准允，但只相隔了一个月，西厂便重新建立，汪直的办案的手段比从前更加严酷。
随着汪直的权势愈来愈大，朱见深也不免担忧他威胁到江山社稷的安危，王振就是最好的先例，所以近两年对汪直也添了些戒备之心。
如今皇贵妃崩逝，汪直似是失去了最好的靠山，一些早已看不惯汪直的人，趁着这个时候连番上奏，只望朱见深能除去此等小人。
朱祐樘也正有此意，他想着汪直私底下定是为皇贵妃做了不少事，才会得她如此宠信。当年纪淑妃自缢在冷宫暴薨，周太后这么多年一直肯定与万贞儿脱不开干系，朱见深有意偏护没有追查，这里是否有汪直在暗中参与其中，也是未可知。
“汪直一日不除，大明就难有安稳之日。”朱祐樘冷言道。
“朝堂争斗一向是墙倒众人推，汪直失去了皇贵妃这重倚靠，也是大不如从前了，太子殿下不如趁此机会与众臣合力，了结了他？”张菀青虽知自己不该妄议朝政之事，但是她知那汪直是个不好招惹的，想到当初汪直来张府宣读圣旨之时，连她的父亲张峦都要诚惶诚恐的对他恭谨有理的样子，她的心中就尤为不快。
“你仿佛也对他很是不满？”朱祐樘瞧着张菀青疾言厉色的样子，不禁有些疑惑。
“唐有则天圣后，身为女儿，论掌政才能不输男儿。我虽比不得武后，但却是与她一般看不惯朝堂有奸佞当道，可惜我非男儿不能凭睿智才德出力铲恶，不然必定是要考取功名，以正朝堂！”张菀青一脸严肃，只恨自己不是男儿，读了那么多史书也不知有何用。
朱祐樘笑了笑，“既然你自诩睿智，不如今后陪我一同看折子可好？”
张菀青以为他是在说笑，借机敲打她，“太子殿下这是在与我说笑？女子干政只会乱了纲纪。”
“方才还振振有词，将自己比作了武后，此刻倒是胆小谨慎了，你就只当是与我闲话，谈古论今不算是妄议朝政。”朱祐樘将方才自己看过的一些折子放到张菀青手中，这些都是他还未拿定主意的事宜，眼下无人，让她帮着看看也好。
张菀青才不想被他看轻，索性拿到一旁，靠着椅榻一章章认真地看了起来。
午膳过后，下人将朱祐樘要泡浴的热水和汤药都备好了，请他前去偏殿，本来是该每隔三日便要一次，这几日一直忙着，此事也便耽误了。
有了她的帮衬，朱祐樘也松乏了些，索性暂时安下心，他总要顾及自己的身子，于是起身去了偏殿。偏殿内，朱祐樘浸在热水中，长舒了一口气。
过了半刻，张菀青见门口的奴才要送热水进去，她接过那桶烧好的热谁，推门进去。
朱祐樘背对着门口，“热水放下，出去吧。”
张菀青蹑手蹑脚的走上前，从后面用手蒙住了他的眼。
朱祐樘失笑，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轻声问道：“是哪个胆大的，竟敢偷窥本太子沐浴？”
张菀青忍住笑意，没有说话。
“是妙儿？还是念儿？”朱祐樘又问。
张菀青收回手，面带不悦道：“原来这太子宫内有这么多小宫女觊觎太子殿下，明日我便将这里所有的宫女都遣到别处，就只留着太监伺候。”
朱祐樘转过身，“你怎么进来了？这个药的味道刺鼻难闻，你还是出去吧。”
张菀青俯身用木瓢，舀了些温热的水淋在他的肩上，“我和你一样，闻惯了。”
“你才闻了几日？放心，我可以自己来的。”朱祐樘不想让她累着。
“还是让我来吧，这个时候会让我觉得自己和太子殿下如民间的寻常夫妻一般。丈夫身子不适，身为妻子定要好生照顾。”如今朱祐樘的身边仅有她一个妃子，今后可能会有许多的女人来伺候她，像眼下这样与他单独相处的时候，不知还能有多久。
“此生我仅认你一人为妻，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。”朱祐樘认真地看着她，这一句他不是随意脱口只为哄她高兴。
张菀青只是笑了笑，或许此刻朱祐樘是真心对她说这些话，可是从古至今有哪个帝王不是三妻四妾的？她唯一想要的，就是珍惜眼下的难得的时日。
浸过药后，朱祐樘感觉身子好了许多，回到寝殿小睡了一会儿，待到晚膳之时，张菀青才喊他起身。
朱见深不断的命人送来新的奏折，有了张菀青帮着，朱祐樘也愈来愈得心应手些。
六月，朱见深突然卧病不起，多日的茶饭不思，让他渐渐消瘦下去，朝堂之事他皆交由了朱祐樘打理，然后住进了皇贵妃的昭德宫养病，仿佛只有住到这里，他才会感觉万贞儿还在身边。
而后的一个月，朱见深总是梦见自己和万贞儿回到了西苑，他像是感知到什么，提早为朱祐樘备下了打算，将自己膝下所有的子嗣各自封王，然后又立下了一道诏书。
转眼到了八月，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，朱祐樘俨然已有了一副帝王该有的模样，一日，他带着张菀青一同去昭德宫向朱见深请安，朱见深饮下药后突然有了些精神，难得有了些气力，他想去西苑看一看，万贞儿崩逝后，他再也没有去过那里，如今若是再不去，怕是再也看不到了。
朱祐樘命人备下了轿撵，和张菀青一同陪着他去了西苑。
西苑修缮后，虽然一直空置无人居住，但依旧有人时时打扫，院内很是干净。朱祐樘和张菀青搀着朱见深慢慢走进去，朱见深抬眼看见那梅花树的枯枝，不禁连声叹息。
朱祐樘扶着朱见深坐在了树下的石椅上，他不禁问道：“父皇为何一直盯着这干枯的梅花树看？”
朱见深淡笑，“朕小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的，那时候朕小孩子心性，这西苑冷僻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发时日，唯一的乐事就是爬树，只不过不是眼前这棵。”他每次爬至高处，万贞儿总是在树下担心的看着他，生怕他会从上面摔下来受伤。
宫中都知这西苑是皇贵妃和陛下从前住着的，如今瞧朱见深的样子，朱祐樘和张菀青也能想到，父皇这定是又在怀念万贞儿。
“儿臣心中多年有一疑，今日想斗胆问一问父皇，不知当讲不当讲？”朱祐樘恭谨道。
朱见深微微点头：“你但说无妨。”
“皇贵妃年长父皇十七岁，容颜样貌也不是极为出挑的，为何父皇多年独宠她一人？”或许有许多人同他一般，难以明白。
听了朱祐樘的话，朱见深却笑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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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WB：程颖zyy（欢迎随时来敲^_^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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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见深淡笑，“朕小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的，那时候朕小孩子心性，这西苑冷僻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发时日，唯一的乐事就是爬树，只不过不是眼前这棵。”他每次爬至高处，万贞儿总是在树下担心的看着他，生怕他会从上面摔下来受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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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见深微微点头：“你但说无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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